第201章人参铁(第二更,求月票!)
云台山,连云岛起之之名,云台山曾是连云之景,而为了建设钢铁厂,却用炸药炸平了一座海拔百米的山头,以用作高炉地基,此时的连云港钢铁公司仍处于建设之中,从美国定购的炼铁高炉、热风机、锅炉等设备正在安装,亚洲最大的1500立方炼铁高炉,此时已经安装大半,高大雄伟的炼铁高炉本就是连云港一景。
连云港钢铁公司实际上是一个含炼铁厂、冶钢厂、轧钢厂、铸铁、机器等多座工厂的大型联合企业,站在云台山上望去,任何都会被前这高炉矗立,红砖厂房鳞次栉比的盛况所震惊,而那机器轰鸣声和烟囱中喷出滚滚浓烟遮盖大半个天空壮观景象更是令人心折。
距离高炉不远处是炼钢流程区、在炼钢流程区下方又是轧钢流程区,这座亚洲规模最大、产量最高的钢铁厂设备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同样生产流程也是世界最先进的,经过近一年的日夜赶工,一号炼铁高炉已经完工60,炼钢流程区设备安装完成70,而最先完工的却是轧钢流程区,轧钢流程区早在去年,便开始使用汉阳生产的钢锭制轧制钢种建筑用钢、年底路轨车间开始生产,而随着月前从美国钢铁公司进行的12英尺四辊可逆式中厚板轧机的安装完成,意味着轧钢流程区全部完工。
在高达数十米的一号高炉炉区旁有的一座的并不算高大记炉,此时高炉喷吐着红焰,在连云港钢铁公司内这座高炉被称为“0”号试验高炉,这座生铁的500立方米高炉是从美国钢铁公司进口的十年炉龄的旧高炉,而今天却是这座高炉点火的第一天。
“……参号一号高炉技术对0号高炉进行改选,其日产量320吨提高至400吨,或许可能达到420吨,不过准确数字要等到这炉铁炼出之后,才能得到数据”
站在炼铁炉前,同张謇等人一周来观看连云第一炉铁出铁的李子诚这会依旧是一袭西装,拿着高炉图纸听保罗?拉德福给自己讲解,尽管对外界而言“李致远是炼铁专家”,但只有李子诚自己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外行。
高炉前的空气显得有些刺鼻,而跟在李子诚身后的则弯腰捡起一块可能是上料时掉下的一块姆指大小的铁矿石,颇为献宝递到李子诚的手中。
接过那黑色的铁矿石,李子诚的咧开嘴,笑了,这一次自己找到宝了。
“李先生,霍邱铁矿的矿石主要是磁铁矿、镜铁矿,不仅可选性好,而且属于非常难得的低硫、低磷矿,铁矿石含硫0.0平均0.1至0.24平均0.075,可以说是远东最优等铁矿,如果其铁矿品位在50以上,可以不经磁选便可直接入炉,47的平均含铁量,使得高炉炼料只能用半球矿团半矿石的,不过经磁选后,磷含量又进一步降底”
或许是怕李子诚忘记一般,西尔斯又再一次强调着霍邱铁矿的矿质。
“西尔斯先生,我知道,不单是霍邱铁矿的矿质全国最好,而且烈山的煤也是灰份少,磷、硫的含量都很低,炼制成焦炭后,灰份只有11.5%,磷可低于0.065%,铁矿石和焦炭相辅相成,使用两者炼制的的生铁则是市场价格最高的低磷铁,嗯,低磷铁不仅价格高而且还是特种钢的基本原料……”
说话时李子诚的面上几乎咧开花,这霍邱铁矿和淮北,不对应该是烈山的煤矿当真是雪中送炭,低磷铁是最重要的军工用钢,最好的枪用钢、炮用钢、装甲钢、工具钢都是用低磷铁炼成,尤其是炮用钢,优质炮钢必须使用低磷铁。
而第一次世界大战有几个月就会爆发,而战争爆发后,作为军工生产必须原料的低磷铁、特种钢需求量必然急剧增加,不仅价格猛涨,而且供应会非常紧张,而现在自己却坐拥一座百万吨钢铁厂和一座四十亿吨优质铁矿山。
“董事长先生,伯利恒钢铁公司之所以能够在美国钢铁公司的竞争、挤压下得以生存,并发展状大,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其可以提供优质低磷铁和优质炮钢,而美国海军建设离不开伯利恒钢铁公司,在欧洲英国和德国进行海军军备竞赛,但是两国海军制造武器却一直使用瑞典木炭冶炼的低磷铁,即便是在亚洲,日本海军制造武器同样使用瑞典低磷铁,单就钢铁厂利润而言,或许连云港钢铁公司产量只有120万吨,但是却可以通过出口优质低磷铁和优质钢,换取普通钢材,我们实际拥有200万吨的产能,就利润而言”
保罗?拉福特接腔说道,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霍邱铁矿竟然是优质低磷、低硫铁矿,尽管品位一般,同样也没想到烈山煤也是低磷煤,作为一名钢铁专家对于低磷铁的重要性,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
“低磷铁可以制造各种枪炮的轻重武器用钢,有造军舰用的的炭素钢和强韧钢,有工业上使用的高速钢,还有工具钢、弹簧钢、滚珠钢、耐热钢、发动机钢等,反正,这低磷铁,就是人参铁……”
“人参铁?”
张謇一愣,看着那铁,怎么也想不通这铁和汉阳的铁有什么两样。
这时李子诚才注意到自己有点太过激动了。
“直翁,这人参铁就是说铁质好,不过这只是在冶金研究所的试验室化验数据上的推荐,最终结果还是要等这炉铁炼出之后,咱们才能知道结果。”
手朝指着那喷吐着火焰的高炉,虽说这是推脱之词,但处于烟熏火燎中的李子诚却依然显得有些紧张,这炉铁不仅是连云港钢铁公司的第一炉铁,同样还是霍邱铁矿的第一炉,尽管霍邱铁矿的开采设备还未完全完工,但却已经开采出了第一批铁矿石,四万吨铁矿石经水路运至烈山,随后由烈山经铁路运至连云港。
或许有最好的铁矿、最好的煤矿,但这并不等于最好的低磷铁,现在的冶金技术并不发达、化验技术同样也很落后,铁、煤中的有害元素并不仅只有硫和磷,谁知道出铁之后,那铁质会是什么模样。
随着一声哨响,在0号炼铁高炉前,一个个脚穿木屐、身着石棉服的工人们,则开始为将出炉的铁水作起了准备,他们手拿着铁钎,等待着最后开炉的一刻。
“再过十分钟就出炉了”
蓄着普鲁士式胡须的海因里希,这位公司从伯利恒钢铁公司高薪挖来的炼铁专家轻语一声,依如大多数德意志人一样,他的神情严肃,全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十分钟”
点点头李子诚把视线投给西尔斯。
不用任谁都知道那目光是什么意思。
“两个小时后可以得出初步化验结果,准确结果要等48个小时之后”
李子诚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抬头看着那高炉,这是连云港的第一炉铁啊
等待总是熬人的,有些焦切的李子诚吸了两根烟后,便听着铜钟响了起来,“铛、铛、铛……”这是出炉的钟声。
高炉出铁水了
在工人捅开炉门后,炉门找开的瞬间,沸腾着、温度高达近两千渡的铁水,闪着刺目的光焰,从炉膛中直泻而下,火星四溅中的一股灼人的热浪只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两步,
而这时李子诚、张謇等人却从主管手中接过一块黑色的玻璃片,反而随着几名技术人员一中,凑上前去查看着铁水,看着那红光淋漓的铁水,看是那么的仔细甚至有几分迷醉,星点溅起的火星落在身上,竟然没引起一丝注意。
奔流的铁水映红了李子诚的脸庞,同样也映红了张謇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这是我的铁,我的第一炉铁”
李子诚在心里喃语着,这一炉铁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未来的四年中,六合、连云港甚至整个中国,将随着这一炉铁,将进入真正的跨越式发展之中,有了足够的钢铁,六合便可以制造更多的机器,可以把铁路修更远,可是以……嗯,可以做很多事情,但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每一块钢铁里,都隐藏着一个国家兴衰的秘密。”
在放下手中的茶色玻璃片时,李子诚突然感憾万千的道出这么卡耐基传记作者道出的这一句话来。
在众人听到这句话还未回过味来的时候,李子诚却望着那慢慢冷却却依然红炯炯的铁水继续说道。
“钢铁是工业的脊梁,同样也是一个国家的脊梁,钢铁即是国家,无钢铁则无强国从今天起,咱们中国算是走了一个开始……”
“别忘了还有汉冶萍那……”
看着那红炯炯的铁水,张謇适时的插上一句话来,听他提到那汉冶萍,李子诚微微一笑,然后回头看着张季直。
“汉冶萍,的确,还有这么一个钢厂,去年我入股汉冶萍时,在大冶矿增加了600万元的投资,他盛宣怀怎么扩建铁厂我不问,但从明年起,每年一百万吨铁矿石却是必须要保证我这的”
何止是大冶铁矿,去年年底当霍邱铁矿的矿检报告出来之后,自己便开始另选了马鞍山以及庐江两处铁矿作为连云港钢铁厂的补充,低磷铁这种高副加值的优质铁,用来冶炼普通钢材实在是太过浪费。
“霍邱矿一年三百万吨矿石开采量便足以满足低磷铁和特种钢的需求,所以三期工程的设备已经改运马鞍山,到民国四年,一二期工程完工后,马鞍山一年可提供600万吨铁矿石,再加上大冶铁矿提供的矿石,这就能满足规划中的2号、3号、4号高炉需求,到民国六年,四号高炉投产,连云港钢铁公司一年就能生产450万吨钢铁,铁100、钢150、钢材200,这个目标若是实现了,可以说……”
不等李子诚把话说完,一旁的张謇却尽是憧憬的道出一句话来。
“可以说,咱们中国就实现了强国的第一步了”
轻点下头,李子诚倒是什么都没说,而穆湘玥在心中合计了一会,却吐出一句话来。
“世界第六钢铁大国”
“好,好一个世界第六钢铁大国致远,你这个人那……”
好不容易将双眼从那钢水中转过来的张謇,转过身冲着李微笑着李子诚倒是什么都没说什么。
“不过,致远,到时可就是一年700万吨铁矿石运输啊,这可是问题啊,咱们从美国、日本、意大利,定购了85万吨货船,可,这终归是走海路,到时又会挤占连云港的泊位和码头转运能力,到时怕会影响到公司的货物运输……”
在穆湘玥提到运力时,张謇同样一愣,一年700万吨,这个运量未免也太大了点,就在张謇为这个运量诈舌时,李子诚却笑看着他,然后只是含笑不语,而张謇看着他那满面的笑容,先是疑惑,可见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说道。
“致远,你这个人啊,不是想打老张我什么主意吧?”
心下疑惑的同时张謇又笑摆着手,这事他可帮不到什么忙。
“致远,你要是要棉布、棉纱,老张我多的是,可这事……”
“直翁,这事,还真得你这导淮局总裁出面,否则换个人还真不行”
见李子诚提到导淮局总裁,张謇倒是一愣,怎么和这扯上关系了,去年经他呼吁政府设立导淮局,由他出任总裁,而在过去的一年中,他又不断利用个人的社会声望多次提出导淮方案,呼吁政府拨款导淮,并组建江淮水利测量局,实测苏、皖等省淮河水系真高及水位、流量等为导淮作准备。
可这导淮局和他连云港的运力有什么关系。张謇的诧异倒是在李子诚的意料之中。
“京杭大运河”
第202章二人之心(求月票!)
“京杭大运河”
吐出这五个字时,李子诚便笑望着站在那面上尽是诧异之色的张季直。
事实上,从一开始选择马鞍山铁矿、庐江铁矿作为连云港钢铁公司主要铁矿来源之后,自己便开始思考着如何解决一年几百万吨铁矿石的运输问题,现在铁路运力有限,同样码头的转运能力也非常有限,除非自己为钢铁厂专门修建一座运矿码头,否则这700万吨铁矿,将占用连云港码头大部分卸货能力。
甚至随着连云港钢铁公司产能加大,连同烈山至连云港铁路的运输都将受到限制,一年差不多600万吨煤炭的运输将占用铁路运力,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甚至就连连云港的淡水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大问题。
而京杭大运河,却是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根本。
“致远,你的意思是让铁矿石走京杭大运河水路,不走海路,然后再从徐州……”
话不过说了一半,张謇便半张着嘴不再言语,他明白了李子诚的意思。
“直翁,自隋代京杭运河修通,其便一向为历代漕运要道,对南北经济和文化交流曾起到重大作用。自半世纪前,国门洞开海运兴起,而近来又随着津浦铁路通车,京杭运河的作用逐渐减小,现在也只有些小木帆船在运河中航行,可以说京杭运河现在已经陷入萧条之中,而必导致其荒废,可这条大运河却是老祖宗给咱们留的一笔大财富,若是利用得当的话,这就是不逊于扬子江的黄金水道”
黄金水道,没有人比李子诚更清楚京杭大运河在后世的价值,便捷的水路运输上面流淌的就是财富,对于内陆地区而言,无论是公路或是铁路,其都远不及水路便捷,在百年后的中国,京杭大运河在中国是仅次于长江的黄金水道,尽管受到船闸狭小、港口落等限制,但运力依然达到数亿吨。
在这个时代,如果京杭大运河利用得当,单就苏北段而言,即远非一条或几条铁路所能相比,不仅是其一年近两亿吨的运输潜力,最重要的是其廉价的运输成本和几乎无技术的驾船要求。
“可这京杭大运和导淮局没关系啊……”
张謇这么一说,李子诚却是大声笑了起来。
“直翁,若是以运养淮呢?”
几乎是刚一进入办公室,张謇便火急火燎的问着李子诚,
“来,致远,快,赶紧给我说说,你的那个方案”
难怪张謇会如此急切,对于家乡地处长江三角洲北岸的他来说,北连江淮淤积平原,长期饱受洪涝、海水倒灌以及台风的威胁,治淮、治江的理想从小就在他心中扎下了根,35岁时,他到开封知府孙云锦幕中,适逢郑州黄河决堤,冲入淮河。再后后来黄河北徙后,淮河水系遭到破坏,入海通道堵死,废黄河的高起,阻断了淮河干流和沂沭泗支流,也使入江不畅。每当夏秋之季,淮河尾闾洪水横流,给下游人民无尽的苦难。面对这样严峻的现实,开辟淮河入海水道,尤为紧急。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先是发表了《淮水疏通入海议》。接着又上书《请速治淮疏》。清末江苏省咨议局成立,张謇被选为议长。咨询局通过的第一个提案,便是张謇等人提出的的治淮提案,在咨议局下设了江淮水利公司,并将提案呈报两江总督张人俊。但是这位总督对导淮却不以为然,家不居淮河两岸,不经淮河之患,又岂会以为然。
去年袁世凯政府在北平成立全国水利局,又是由他兼任总裁,主管全国水利建设。不久他发表了《导淮计划宣言书》、《治淮规划之概要》等,导淮、治淮可以说是张謇的梦想,可梦想也好、愿望也罢,治淮最重要的是银子,没钱,什么事都办不成。在来连云港之前,张謇还在同美国驻华大使芮恩施商量工程借款的事宜。
“……居于淮河人民,在八千万以上,如浚导成功,则民生问题即可解决;自历史上观察,由淮河流域人民之不安居乐业而引起纠纷者甚多……”
手指着地图,李子诚沿着淮河中下游地区划了一个大圈子,包括了整个皖北、豫南、苏北甚至还有山东部分地区。
“这么说吧,淮河流域出皇帝。如果不认真治水,年年不是旱就是涝的,什么政权都不可能巩固,所以,中国想安定,就必须要治淮,可以说,治淮,比治黄还重要,治黄,打上坝子,保证黄河不决堤,就算成了一大半,可淮河不一样,淮河不入海,几千万人就得年年逃荒要饭这就是一个乱子,所以辟淮河入海水道,尤为紧急,治理淮河,刻不容缓”
此时只是张謇不停的点着头,李子诚这番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淮河治不好,肯定得出大乱子,而在道出这番话时,李子诚心里却多少有些私心,毕竟他自己也是喝着淮河的水长大的。
“治理淮河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引淮入海,只要淮河一入海,不说全量入海,能有七成入海,淮河两岸便可恢复到当年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鱼米之乡的模样,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
都明白
在点头时,张謇面上露出些苦色,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道理很简单,就是给淮河的洪水找个出路,那怕就是百年前,人们就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
“可问题就在钱上”
说话的功夫,李子诚有些激动的把钱包中的一叠纸币,这是淮海实业储蓄银行新近刚发行的纸币,只不过是由美国公司代印,现在公司已用“淮海钞”发放员工工资,并在铁路沿线流通。
一提着钱张謇便面显难色时,又面带期色的看着李子诚,他之前在高炉前提到那个“以运养淮”虽没细说,但确实让他心动不已。
“引淮入海,这个工程耗大,远非你我想象,开挖土方过亿万,甚至更多,至少需耗四五千万元,这个钱从那来?借款,谁人会借,这种工程可没什么眼前利润可谈……”
提着引淮入海,李子诚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嘲讽,引淮入海提了几十年,直到百年后,还是没成功,问题都在钱上,谁都不愿意拿一次拿出这笔巨款来,即便是后来有什么入海工程,那也不过的是“缩水再缩水”的版本,自己家乡那边的三年一次水,那一次不是内涝,若是淮河的洪水有地方流入大海,又岂会……
“嗯,致远,美国人对治淮一直非常有兴趣,而且美国早在两年前就派出专家来淮河考察,治淮借款也已经签定了,不过,这钱好借,问题是怎么还……”
芮恩施能弄到钱,红十字会的钱?
这倒是让李子诚一愣之余又是一喜,这件事自己还真没想到。
“是啊,怎么还这笔钱?”
反问过后,不等张謇回答,李子诚便俯身手指着京杭大运河。
“所以,想还钱,就得在这京杭大运河上做文章,”
“致远,来,细说说……”
张謇连忙跟着俯身看着那地图,甚至还从桌上烟盒中取出一根烟,递到李子诚的手中,那全是一副讨好,甚至恭维、巴结的模样,治淮是他心中最大的一件,这举动根本就是无意间的举动。
“关键问题,就是要把京杭大运河的作用发挥出来,”
点着香烟,李子诚吸了一口,然后看着地图上的大运河。
“直翁,您是知道的,自从漕粮海运之后,这大运河就算没落了,可河道还在,六合开发霍邱铁矿时,百吨的、两百吨的铁壳船照样在运河上跑着,咱们中国的河运之所以是海运价格的几倍,就是因为咱们用的是木帆船运力小、成本高,可若是改用机船,并不比海运费上多少,而且风险更低,美、德等国,铁路、海运远比我国发达十数年前尚大修运河,河运成本,远低于铁路,美德等国运河可行大船,而京杭大运河,却仅只能修通百吨小船,如若对京杭大运河部分河段进行拓宽加深,裁弯取直,沿河岸新建了许多现代化码头和船闸,再造500吨,甚至千吨机动钢船,那么河运成本未见比海运更甚,到时黄金水道自然可成”
“那……与淮河有什么关系?”
张謇倒是显得有些迷惑,这京杭大运河还是京杭大运河啊?
“如果两河为两河自然没什么关系,可若是两河为一河呢?”
站直身体李子诚看着张謇。
“拓宽、加深京杭大运河河道,建立新型船匣、码头,这些是一个系统工程,自然不能由地方处理,需要由一个类似铁路局之机构全权处理,船行于运河上,自然需征运管费,于码头上货,同样需要交泊费,那单是我六合公司,一年就需交纳数百万元巨款再加以码头、船牌等收入,一年仅苏北段即可收千万元之多,若解款60用于淮河引海工程,以及淮河治理,自然无需另筹款项……”
剩下的已经不需要李子诚再解释下去了,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无非就是流域管理而已,用整个河道流域产生的经济效益去贴补治河支出,二十几年后,在美国治理田纳西流域时,便取得了成功,只不过田纳西流域管理依靠的是电力,其次才是河运,但对于大运河以及淮河而言,所需要的仅仅只是运输,仅依靠运输便足以满足治理淮河的需要。
在这个时代,外部环境很差,没人能做到,而在后世,条件合适,但河运却不过是地方政府创收机罢了,谁会在意淮河呢?在意整个流域的治理呢?
用大运河航运所得贴补淮河,成大运河与淮河流域水网运输,无意间,李子诚简单的几句描述,却为张謇打开了一扇大门,一扇他从未曾想到的大门。
“……内河钢船载重可为五百吨、也可为千吨,可为驳船拖曳十数艘钢船,载重可达数千吨,待运抵徐州后,卸铁矿石,改往装煤炭、粮食,运往江南各地,淮河便可与大运河形成完整运输网,可联动安徽、河南、河北、山东、江苏直至江南各省”
沉思着张謇抬起头来看着李子诚,这时他倒是真的佩服起这个比自己小上近四十岁的年青人了,若是真能按他的这个主意去办的话,这淮河引海只怕是真的指日可待了。
“致远,若是再加上厘金的话……”
但是作为一个商人,同样也是农商部总长,张謇却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最好的设想,河运之所以比铁路更费,原因就在于厘金。
“以流域为一流动之铁路,铁路免厘,这治淮就不能免厘嘛”
李子诚露出一丝诡笑着,提出这个建议,未偿不是为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中国,那个税当真是如牛毛,在附属地上是没有苛捐杂税,可问题却在路上,从大冶运来的铁矿石,在路上却没厘金,可是进了连云港,却是课上关税,在这个时代,关税不分国内外,只要是入港,就需要关税,除非已缴厘金。
中国的商品现在别说是出国门,甚至连省门都不行,因为出省就要交税,过其它省也要交税,到了港口,还要缴获更为沉重的关税,而那些洋货却是缴纳了关税、子口税后,就不需要交任何厘金,相比于中国货,涉远洋而来的他们成本甚至更低。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陇海铁路已筑成的路段附属地厂房租金、地价越来越高,在附属地内办厂的人越来越多,在这里开厂,不仅没有苛捐杂税,更重要的是,无论在陇海铁路沿线什么地方办厂,就等于开了一张“免江苏、安徽、河南、陕西、甘肃五省厘金”的“圣旨”,因为铁路运输是免厘金的。
“这……”
治淮免厘,这句话倒是让张謇一愣,这件事未免扯得太大了点。
“直翁,治淮免厘,怕大总统第一个同意,要知道,这厘金可是……地方之税”
话时,李子诚却是一笑,以运养淮,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沿淮的发展,只要淮河入海,那沿淮流域自可恢复“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的旧貌,从而可令沿淮成为未来连云的甚至中国的粮仓,而在另一方面,却是为了限制江苏省,准确的来说是江苏省官方的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之所以能控制江苏、控制江苏陆军,说白了就是靠着银子。
现在江苏仿效广东实施的贫苦子女不入校罪其父兄的强迫教育,已经把江苏省民政厅和各道的银款耗费六七成之多,没有连云每月协款二十余万,从省至道再至县,根本不可能维持运行,财政是庶政之母,邦国之本,只要江苏一天离不开自己的银钱,他们就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对于江苏省而言,最大的税项就是厘金,如果马鞍山铁矿、铜陵铜矿假江苏之境进入连云,一年仅厘金就需要数百万,与其养肥地方让其脱离自己的掌握,倒不如把这笔钱拿出来,干更有益的事情,而且还能进一步给江苏减肥。
“致远,这……只怕到时程都督恐怕会不高兴啊”
张謇笑着,到是没有反对,身为江苏省实业、政治领袖,他又岂会不知眼前的李致远和江苏之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现实,江苏陆军表面上是江苏陆军,可事实上却是半个“李家军”,别说是程德全,即便是他们口口声表示着服从的江苏省议会也不见得能调动江苏陆军,能调动江苏陆军的,只有眼前的李致远。
端谁碗、服谁管,过去人道他张季直才是苏北无冕之王,可现在这江苏真正的无冕之王,却是眼前的这一位,只不过他一直巧妙的藏于幕后罢了。
“直翁,自古以来,欲成利国利民之事,又岂在乎他人反对。”
反问之后,望着眼前的张謇,李子诚却摆出一副说实话的样子,今天自己必须要说服张謇,人家可是江北的地头蛇啊。
“直翁,您是了解我的,对我李致远来说,我只想干一些事情,成就一些事业,至于其它的东西,我不会想,也不去想,对我而言,上不愧天,下对愧民,中间不愧良心,这样的事情,就值得去做,修铁路是、办工厂是,而现在,以运养淮亦是但……”
耸下肩膀,李子诚无奈笑了笑。
“有人道我是苏北王,若是我再插手这运淮之事,不知在有心人嘴里,会被传成什么,直翁倡治淮数十年,心中早有一篇大文章,子诚无他愿,唯愿以已之力,助直翁成此功在千秋,利于万民之事”
话时李子诚站起身来,朝着张謇深鞠一躬。
“还请直翁切莫推迟”
而张謇同样站起身正色说道。
“子诚有此之心,夫又岂会拒之”
第203章大总统的忧民之心(求月票!)
日月流水般的往前流去,留也留不住。秋去冬来,冬去又逢春。
身为民国大总统的袁世凯却忙活着大小交困的事情之中,这尽掌全国之权的感觉着实美妙,可却又着实让人懊恼,住在中南海居仁堂的袁世凯,寒署之感似乎极为不定,热热冷冷,一日多变,有时还和时令相逆,可以说生活规律无章法了。
这不,前半夜还在居仁堂中接见工商大臣张謇,两人从下午开始,足足谈了四五个小时,一直谈到这近九点才算结束,尽管张謇在时,袁世凯不时的打着哈欠,可这会他走了,袁世凯却全没有了先前的困意。
“一个人办一县事,要有一省的眼光;办一省事,要有一国之眼光;办一国事,要有世界的眼光”
念叼着张季直的这句话,袁世凯的眉头一皱,又想起了先前与张季直谈话时,他提到的那个“以运济淮”的方案,虽说那方案着实让他心动不已,但……。
“不费中央一元一毫,便可定淮河百年之患,造福沿岸八千万民众”
一句话道出时,袁世凯微抬眼帘看着梁士诒,他是总统府秘书,正因如此,才会在这时候把他叫来。
“大总统,的确是不费中央一元一毫,但却夺地方数百万之厘,这算盘张季直打的那是一精啊”
虽只是听大总统一说,但梁士诒还是嗅到其中的味道来,这那里是什么“以运济淮”根本就是“免厘治淮”,这主意会是他张季直的主意?恐怕是这趟去连云港的收获吧
“厘金归属地方,其若以巨资通以大运河,以流域统管为由沿途免征厘金,无疑就是从挖地方的肉”
梁士诒提着挖地方之肉时,无论是他或是袁世凯都在那里思索着厘金的起源,从咸丰四年,为了筹集平定太平天国军费,地方开征厘捐,厘金本来是一种临时的战争财政,那么,一旦战争结束,就应该立即停止。但是,中国历史上的常见情况是,一种征收一旦开始,政府尝到它的甜头,就根本不可能主动地取消。太平天国战争结束后,厘金已经成为地方政府的大宗收入,不但取消是不可能了,而且变本加厉,更加穷凶极恶了。
而最重要的不是厘米继续开征,而是,满清原本实行严格的中央集权制度,地方政府并无独立财权。随着厘金的征收,地方政府可以将厘金的80截留使用,地方因厘金而坐大,这又反过来刺激了地方当局或官员在自己地盘设立关卡收税的积极性,厘金的收入也是节节攀高,到宣统三年时,厘金收入是4300万两,与地丁、关税成为鼎足而立的三大收入。
在另一方面,逢关收税,遇卡征厘,这早已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巨大障碍,中国商民甚至外国列强对于厘金制度深恶痛绝。晚清时也曾有裁撤厘金的打算,但直到满清灭亡,厘金制度依然故我。民国建立后,军阀地方割据更加严重,他们就靠厘金过日子,虽说明知道征收厘金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大障碍,但袁世凯却知道裁撤厘金其间阻力绝不容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