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不大,毕竟以前也只是莫雨汐一个人住而已。莫雨汐、柳玉瑶、南宫剑三人都在竹屋之外,尹剑轩把涂练扶到床上躺下,道:“师父,您先休息,弟子给您去弄点吃的。”
涂练依靠床沿,神色虚弱,说道:“轩儿,你恨不恨师父?”他的身子虽然还是虚弱,但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尹剑轩十分愧疚道:“师父您待弟子恩重如山,是弟子不孝,害您……”
涂练摇摇头,露出一缕笑容,说道:“你不必自责,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他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露出沉思之色,又道:“轩儿,你知道吗,师父从小就被暗夜天阁收养。”
尹剑轩讶异道:“元朝秘密机构‘暗夜天阁’?”
涂练点点头道:“没错!暗夜天阁跟本朝的锦衣卫有些类似,只是隐蔽性要远超过锦衣卫,柳承天作为元朝皇子,他掌管暗夜天阁,一直想要消灭中原武林势力。于是,他派我卧底无极剑派,目的就是想从内部瓦解无极剑派。当然,暗夜天阁也在少林寺、莲溪寺这些武林大派中安排了卧底。”他叹了一声,又道:“我十五岁拜入无极剑派,不似冰冷无情的暗夜天阁,在无极剑派,我找到了家的感觉,有待我如同亲生儿子一样的师父,还有待我如同亲兄弟一样的师兄弟们。他们并没有因为我天资差就瞧不起我,在他们的精心传授下,我的武功进步很快。我也认可了无极剑派这个家,决定不再为暗夜天阁做事。”
尹剑轩问道:“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要杀太师父?”
涂练脸上浮现痛苦之色,道:“师父待我如同亲生儿子,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伤害师父分毫。是金面人,也就是柳承天。那个小人手段卑鄙,为了灭无极剑派,让我在师父他们的饮食中下毒,但是我没听他的命令,这也让他知道我有了背叛暗夜天阁的心思。当晚,他就潜进了无极剑派,将我抓住。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他制住我之后却不杀我,反而是利用我把师父给制住了。”
尹剑轩愤恨道:“当真是卑鄙无耻,要是正大光明,柳承天肯定不会是太师父的对手。”
涂练道:“这是当然,师父是当时武林中少有的顶尖高手,那时柳承天虽然武功也很高,但还不是师父的对手,不过,柳承天的阴谋诡计却是玩得出神入化。轩儿,你知道柳承天制住了师父之后,他让我做了什么吗?”
尹剑轩道:“难道他让你杀了太师父?”
涂练回忆往昔,伤感浮现在脸上,长叹道:“柳承天当时把一把剑握在我的手中,然后,他却握着我的手,用我的手把剑刺进了师父的心窝里,他是让我永生都摆脱不了弑师的罪名,让我永远活在痛苦愧疚之中。”
尹剑轩听的发寒,柳承天的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接着,只听涂练又道:“是我杀死师父的,是我罪该万死,我本想找机会和大师兄坦言一切后,就以死谢罪,但是大师兄见到师父尸体的刹那,就以为是百灵师妹杀的师父,直接就去找百灵师妹,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没过几天,江湖上就传出大师兄因爱成魔,屠戮江湖的消息。跟着,莫云成带领天魔宗的人杀上了无极剑派,那一战,极为惨烈,天魔宗死了不少人,无极剑派也死了很多人。我的那些师兄弟们,师叔伯们本不应该死的,却全都死掉了,而我这个最该死的人,却偏偏活了下来。此一仗后,无极剑派就此没落,我派人去找大师兄,希望他回来接任掌门,振兴无极剑派,但始终找寻不到,江湖上都在传闻大师兄已经死了。”
尹剑轩细细听着,只听见涂练又道:“我是个罪人,本来是要一死了之的,但是,那时无极剑派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照此下去,无极剑派只会走向陨灭一途。我作为上代掌门的亲传弟子,是最有资格继承掌门之位,不得已,我成为了新任掌门,重整无极剑派,不让它陨灭在历史的尘埃中。并发誓一定要把无极剑派发扬光大,这样才能对得起师父、师兄弟们的在天之灵。后来,我联系你父母、你舅舅欧阳狂、少林圆通大师、莲溪寺慧静师太等人联手剿灭天魔宗。”
尹剑轩道:“原来师父,您心中这么苦,那您为什么又要听命柳无邪,替他杀人?”
涂练叹道:“也都怪我没用,二十多年来,一直无力振兴无极剑派。两年前,金面人,这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应该是柳无邪了,柳无邪知道了我以前是暗夜天阁的人,并以无极剑派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威胁我替他做事,不过,同时,他也答应我,只要我答应替他做事,待他事成之后,他就会让无极剑派成为武林第一大派,为了无极剑派上下,我答应了他。没想到啊,莫无道重出江湖的第一件事,就灭了无极剑派,我侥幸逃过一死,当时,我很想找莫无道报仇,但是,我的武功尚比他弱一筹,天魔宗又是高手如云,如何能杀得了他?后来,柳无邪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说着,他苦涩一笑,又道:“呵呵,他真是神通广大啊,连我没死他都知道。他答应我,待他事成之后,会让我亲手杀了莫无道,报仇雪恨,呵呵,我当时竟然鬼使神差的信了他的话。他让我暗中除掉不服从他的江湖门派,我听从了他的命令。这几年来,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渐渐的,我也变得麻木了,我在心中一直欺骗自己,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无极剑派。却没想到在这条道路上越陷越深,以至于无法自拔。”
尹剑轩愧疚道:“师父,对不起,弟子之前误会您了。”
涂练微笑道:“轩儿,我跟你讲这些,其实想告诉你,你不要自责,你断了一条手臂,这或许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尹剑轩垂下脑袋,愧疚道:“师父,都是弟子的不是。”
涂练道:“都说了让你不要自责了。没了右手,不是还有左手吗?”
尹剑轩道:“是,师父,以您的武功修为,练成左手剑也是不难的。”
涂练摇摇头道:“不用了!此生不能用剑了也好。”见尹剑轩张了张口,他又续道:“你不用照顾我了,你身上的伤势也很重,快去养好伤势吧,柳无邪这次杀你不死,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他都会不计一切的铲除,你要小心。”
尹剑轩道:“是,师父,那弟子出去给您弄点吃的。”
尹剑轩走出竹屋,莫雨汐就迎了上来,道:“轩哥哥,瑶姐姐从外面小镇上买了酒菜,你过来吃点吧。”
尹剑轩道:“好!我先给我师父拿一些。”当下,端了饭菜送进竹屋给涂练吃。之后,他便出来,自己也吃了一些。
南宫剑叹道:“这个地方虽好,但是却只有一间竹屋,实在是小了点。看来,晚上要在外面露宿了。”
莫雨汐道:“那我们再搭几间竹屋吧。”
南宫剑笑道:“再搭竹屋至少也要个把月的时间,老夫可等不及了。”
尹剑轩神色一慌,道:“前辈,您……”
南宫剑摆摆手,笑道:“没事,人总有一死,你们不必伤悲。”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锦布,里面包裹着东西,递给尹剑轩,说道:“这是三株天山雪莲,你们拿去疗伤吧。”他在天山呆了二十多年,找到的雪莲大多都服下驱除体内毒素,这三株雪莲因为只有几十年份的,对他已经毫无用处,所以才留着,今日倒是给尹剑轩和莫雨汐用上了。之前,他没有拿出来,是没有安静的地方,安心服用。
尹剑轩推辞道:“前辈,这实在是太贵重了,您现在也受了伤,还是自己服下疗伤吧。”
南宫剑道:“你拿着吧,这三株天山雪莲年份不够,对我的伤完全没用,我服了也完全是浪费。对你们却是有大用。你别忘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点养好伤势,去阻止柳无邪荼毒天下。”
尹剑轩本来说什么也不能接受,但在南宫剑的一番强烈要求下,他和莫雨汐只能接受。天山雪莲不愧是天下第一奇药,一株天山雪莲,尹剑轩和莫雨汐两人一起服用,原本他们的内伤要长时间的疗养,但在服下雪莲之后,静心运功几个时辰后,伤势就好了一大半了,他们只需疗养数日就能痊愈了,连自身功力都提升了一步。尹剑轩本来是想要给涂练服用,但涂练死活不肯。
就这样,数日过后,尹剑轩和莫雨汐的伤势已然痊愈。
这一日,柳玉瑶将尹剑轩叫到一边的林中。
尹剑轩道:“柳姑娘,你叫我出来有何事?”
柳玉瑶十分干脆道:“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尹剑轩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迟。”
柳玉瑶道:“要是有一日,你有能力对付无邪,可否留他一命。”
尹剑轩道:“好,我答应你。”柳玉瑶为他做了那么的事,如今她提出条件,他能不答应吗?况且,尹梦情深爱着柳无邪,就算是为了她妹妹,要是可以,留柳无邪一命也是可以。只要不让他继续危害天下就行。
柳玉瑶露出笑容,道:“我相信你。好了,你现在伤势痊愈了,那我也要走了。”
尹剑轩想起柳玉瑶为他做的许多,要是没有柳玉瑶,他已经死了好几次了,此等恩情实在是太重了。他又想起莫雨汐让他娶柳玉瑶,才是对柳玉瑶最好的报答。他迟疑了一会,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柳姑娘,我我我……娶你吧!”
柳玉瑶俏脸绯红,一脸目瞪口呆,呆滞道:“你你你……说什么?”
尹剑轩脸色红的如一只红苹果,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娶你!”
柳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道:“那雨汐妹妹呢?”
尹剑轩坚定道:“雨汐我是一定要娶的。”
柳玉瑶嗔了尹剑轩一眼,道:“你倒是想的美好啊,想左拥右抱。”
尹剑轩老脸一红!
柳玉瑶突然上前抱住尹剑轩。
一股清幽的香气闻入鼻中,尹剑轩顿时手足无措。
柳玉瑶玉面绯红,轻声道:“我知道你说娶我,是因为感激我,想要报答我。不过,我不需要你感激,这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因为你是我唯一心动的男人。”她离开尹剑轩的怀抱,笑道:“如果哪一天,你是真心对我说出要娶我,我一定给你当小妾,不过,到时你可要做好雨汐妹妹的工作哦。”末了,她又神色复杂的望着尹剑轩,道:“我要走了,你保重。”转身离去,只留给尹剑轩一个美丽的背影。
“柳……”尹剑轩的心中一片复杂,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望着柳玉瑶的背影,怔怔出神,他会爱上柳玉瑶吗?他知道自己不会,他爱的是莫雨汐。虽然这年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就比如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那不是爱,而是占有。爱一个人,不是口头上说爱,那就是爱了。爱是一颗心的付出,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他知道,他给不了柳玉瑶这个承诺。
柳玉瑶走了两步,回过身来,道:“或许,你就在这里和雨汐妹妹过没有江湖恩怨的隐居生活,也是不错。”
尹剑轩一叹,他何尝不想和雨汐过毫无江湖争斗的日子,但现下,他又如何能躲避。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还看的出神?”
尹剑轩回神,就知道是莫雨汐说话了,侧头看着莫雨汐,道:“雨汐,你怎么来了?”
莫雨汐道:“是南宫前辈叫我来找你的。瑶姐姐走了?”
尹剑轩道:“走了!”又道:“南宫前辈找我什么事?”
莫雨汐道:“我也不知道!”
尹剑轩道:“那我们先回去,莫要让前辈等急了。”
莫雨汐嗯了一声,旋即,两人回到竹屋。
南宫剑此时坐在竹屋之外,见到两人的到来,他将手中的一本薄册子交给尹剑轩,道:“这是我神兵阁的天剑五诀,我这几天将它写了下来,今天就传给你了。”
尹剑轩望着手中的薄纸,疑惑道:“天剑五诀?前辈,您这是?”
南宫剑道:“老夫时日无多,要是一一传授,指不定到死都不能将剑诀完整的传给你。所以,就先写下来交给你。你现在的伤势也已经好了,应该抓紧练功。当日,我拼尽全力将柳无邪那小子击伤,他没一年半载修养,伤势是好不了的。你就争取在这段时间让自己的剑法再有新的突破,这样,你对付柳无邪的把握也会大一些。”
尹剑轩道:“是,前辈!”他一听闻柳无邪要一年半载养伤,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越是高手,一旦受伤,养伤的时间也就会越长。而且,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他也能让自己的武功进一步突破。
南宫剑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老夫虽然不懂无极剑法,但是剑道本同源,一法通,万法皆通。我或许可以给你提些对你剑道有帮助的建议。”
尹剑轩拜谢道:“谢谢前辈!”他的剑法自认也是练得不错了,但是面对南宫剑这等超级高手,还是稍有不如,如今能得到南宫剑的指点,他如何不喜。忽然,他想起当日柳无邪与南宫剑对招时,使用的那最后一招剑法,威力实在是无穷,令他心惊不已,问道:“前辈,柳无邪当日与您对战的时候,使用的那招‘九天十地,杀神一式’,晚辈要如何才能破解?”
南宫剑叹道:“柳无邪内功深厚,剑招又强,那一剑施展出来确实是惊天地,泣鬼神。不过,你的剑法完全不比柳无邪弱,只是,你的内功修为还是要弱柳无邪一些。哎,这也是你的短处。至于如何破解……”说着,他摇摇头,叹道:“除了硬接,老夫再无其他办法。”
尹剑轩沉默!
南宫剑又道:“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换个地方练剑吧。”
尹剑轩道:“好!”
三人来到另一边的竹林中,南宫剑道:“天剑五诀是神兵阁的绝世剑法,不比你练的无极剑法差,五诀分别是御剑诀,破剑诀,戮剑诀,万剑诀,天剑诀。御剑诀是驾驭天剑的法诀,只要练好御剑诀,你就能进一步的发挥出天剑的威力。至于后面四诀,未免贪多嚼不烂,你可以在练习剑法时作为参考。”
话毕,他就让尹剑轩先修炼御剑诀。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尹剑轩将御剑诀的口诀一字不漏的记住,一法通,万法皆通,他对剑道本就有很高的领悟,再加上南宫剑在旁指点,御剑诀他很快就领悟了大半。运起御剑诀心法,尹剑轩发现使用天剑更加得心应手了,这让他喜上眉梢。如此,练剑数日之后,尹剑轩越来越感觉自己使用天剑,让剑招的威力更上一层楼了。
这一日上午,尹剑轩在林中练完剑,南宫剑忍不住赞道:“不错,短短几天,你的剑法虽然没有新突破,但运用天剑更加得心应手了,剑招的威力也进了一步。”
尹剑轩道:“这全都得多谢前辈指点。”
南宫剑道:“好了,御剑诀的要诀你已经记住了,接下来就是勤加练习了。”
尹剑轩道:“是,前辈!”
南宫剑道:“老夫要走了,以后,就靠你了。”
尹剑轩“啊”的一声,讶异道:“前辈,您要去哪里?”
南宫剑叹道:“老夫要回神兵阁,我想在人生的最后时段,在神兵阁度过。”
尹剑轩心中一慌,道:“前辈,您……”
南宫剑摆摆手,道:“你不用说了,老夫年事已高,距离大限之日已是不远。再加上,上次施展全力,击伤了柳无邪,导致自身气力衰竭,体内毒素再次发作,我想老夫的大限之日也就在这一个月内了。”
尹剑轩道:“前辈,晚辈送您去神兵阁吧?”
南宫剑道:“不用了,你还是专心练剑吧,你的武功还要更进一步,才能对抗柳无邪。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尹剑轩沉吟一会,知道南宫剑的意思,他也不再坚持。
南宫剑离开了,尹剑轩在林中继续练剑。午时,莫雨汐送饭来,没见到南宫剑,奇道:“轩哥哥,南宫前辈呢?”
尹剑轩道:“前辈已经走了,回神兵阁了,说有要事要办。”他没有和莫雨汐说,南宫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要回神兵阁坐化的事,说出来,也只不过让多一个人悲伤而已。
莫雨汐哦了一声,道:“前辈怎么走得这么急啊?”
尹剑轩道:“我也不知道。”见莫雨汐脸上闪现忧愁,又关心道:“雨汐,你怎么了?有什么忧愁吗?”
莫雨汐叹了一口气,愁声道:“柳无邪这么厉害,我怕我爹娘会遭到他的残害。”
尹剑轩道:“雨汐,你就不要担心了,南宫前辈之前也说了,柳无邪被他所伤,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在这段时间里,他肯定不会有动作的。”
莫雨汐道:“那一年半载之后呢?他肯定还会对我爹娘出手的。”
尹剑轩道:“一年半载之后,我的武功应该还会有突破,到时,我一定会阻止他。”
莫雨汐忧声道:“我之前也劝过我爹娘,让他们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可是,爹娘老说,他们逃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