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出寝宫,就看到迎面而来的男人,沈千姿赶紧小跑了上去,“钦城,欢乐出事了,你赶紧换衣服,我们现在就出宫。”
“嗯。”月钦城严肃的应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这事会不会是伏顺王做的?我们需要直接找他吗?”路上,沈千姿忍不住问道。对于外面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筛选幕后之人。
月钦城抿着薄唇薄唇,眸光紧敛,只是加快了脚步,并未回话。
对于他的沉默,沈千姿能理解。在他心中,或许也不想这事跟伏顺王有关系,毕竟那是他的亲兄弟。她知道,一旦伏顺王真是绑架欢乐的幕后者,那就意味着他们的手足之情彻底断裂。对他来说,伏顺王是手足,但是上官家,在他心中,有着比手足更深重的感情。
那是恩情、亲情、友情合并的整体。
她只希望这件事只是一桩意外,那伏顺王最好别参合,否则他一定死的很难看。打一个孕妇的主意,不是人!
夫妻俩换好便服,低调的从宫门离开。
马车上,沈千姿好奇的问道,“钦城,追魂呢?”
月钦城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临时当车夫的杨智就回道,“娘娘,追魂带着皇上的令牌调兵去了。很快就会与我们会合的。”
“嗯。”沈千姿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此最好不过!不管是谁带走了欢乐,他们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上官家多年来对她家钦城的帮扶和支持,更对不起义父对他们夫妻俩的疼爱和关心。
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提前了两刻钟左右。
上官府里很安静,因为留在府中的人很少,大部分的人已经被派出去寻找郑欢乐的下落了。
书房里,上官泰和上官游父子俩神色凝重,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钦城,千姿,你们来了。”见到夫妻俩出现,上官泰招呼了一声,都是有气无力的。
“义父,上官大哥,我们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怎么样,有消息了吗?”沈千姿急声问道。
“唉”上官泰摇头,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多了许多。
上官游淡淡的摇头,俊脸上的阴霾很深,那双墨眼不见往日温润潋滟的光华,被过度的担忧所取代,显得颓败又无措。这还是沈千姿第一次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又带着一丝狼狈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心疼他这个样子,同时也替郑欢乐感到紧张。
那个自卑怯弱的丫头可千万别出事才好。或许她自己感受不到她在上官家的重要,可是她的重要性却让人无法忽视。她不光是上官游在乎的人,她肚子里更有上官家的子嗣。她若出事,受伤的会是许多许多的人。
上一次被宁珍掠去,那一次她侥幸逃了,这一次,希望她也能勇敢的面对,尽量的保护好自己。
“义父,人我已经派出去了,会有消息的。”面对愁云满布的上官泰,月钦城低沉的安慰道。
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关闭了东南西北四处城门。眼下,那些将士会挨个巡查,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纵然掠走郑欢乐的人有飞天的本事,也休想在他们眼皮下作恶!
“嗯。”上官泰点了点头,但脸上的愁云依旧没有减少。
月钦城紧紧的抿着薄唇走向一旁的兄弟,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若无法安心,不如我陪你出去找找。”
上官游什么也没说,眼底突然卷起阴戾的气息,起身,大步的朝外走去。
月钦城朝沈千姿点了点头,随即跟了上去。他们兄弟间二十载的交情,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就能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去找,而他,会义不容辞的陪伴。
沈千姿本想跟着他们去,可一看上官泰还在书房,想着他也需要人陪伴,于是只好打消跟上去的念头。家里必须留人等候消息,不可能全都出去,要是有什么急报,也能有个主事的人。
“义父,别担心,欢乐一定没事的。”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上官泰身边,沈千姿开始陪他说话,试图减少他心中的不安。
“唉”上官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丫头性子软弱,我就怕她扛不住这样的事。”
沈千姿耐心的劝道,“义父,你别把欢乐想得太没用。她虽然看起来软弱,可是人还是很坚强的,否则那些年早就被钱氏母女俩害了,我们要对她有信心才是。更何况绑架她的人肯定是有目的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害她,不过把她劫走,如此费心的把欢乐劫走,他们一定是有目的的。只要对方没达到他们的目的,那欢乐就不会有性命之危。义父,你觉得我说得可有道理?”
对于绑架案,她经历过,对于绑匪的行为,只要认真分析,多少也能拿捏住他们的心理。对方若只是想杀害欢乐,那在郑家就已经将人杀害了,如此费心的把人劫走,可见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欢乐。
至于全城搜索,她是赞成的。对方肯定也会在暗中观察他们的动静,他们动静越大,对方也会看重欢乐,如此一来,他们才更不会伤害她。在没达到目的之前,绑匪若是让人质出事,那他们手中就没筹码了。敢和他们作对,对方不会傻到随便撕票,否则干嘛将人劫走呢。
听到她的劝说,上官泰觉得也有些道理,只不过脸上的担忧并没有减去多少,再次叹了一口气,他很是自责的说道,“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爹的没做好。自从那丫头进我上官家的门之后,一直都过得不顺心。那孩子原本就过得可怜,本想着到我上官家以后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可现在唉!想我上官家,虽说世代经商,可却坦坦荡荡,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为何却发生这种让人心惊胆颤的事?那丫头年纪最小,承受得如此重,而今又怀着我上官家的子嗣,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上官泰就算死也没脸见列祖列宗,更没脸去见她那死去的娘。”
沈千姿被他说得都动容了,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这个被世人称赞并敬重的半百老头儿有如此无措的一面,说不心疼是假的。在她印象之中,商人都是虚伪的、势利的、吝啬的,可是在上官泰身上,他或许也虚伪、势利、吝啬,可是对他们这些晚辈,他却是用尽了心在疼爱和付出。他的大义、他的热情、他的包容他几乎是倾其所有的宠爱着他们。
在他身上,哪怕不是他亲身的孩子,都能体会到他身上浓浓的父爱,甚至还生父都无法超越。有些东西真的不是用钱就能换来的,他上官泰不需要靠所谓的慈善去换取别人的尊重。这是一个伟大的爹,一个让所有儿女都尊重和爱戴的爹。
他,以及沈老头,都是这世间最温暖的人。
“义父,你别想太多。欢乐出事并不是你的责任,说起来,都是我跟钦城不好,是我们连累了你们。”抱上上官泰的手臂,沈千姿忍着流泪的冲动,发自内心的说道,“一直以来,我跟钦城都在蒙受你们的照顾,要不是我们放纵某些人,或许今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说起来,我跟钦城真的挺对不住你们的。”
她所说的‘某些人’她相信他一定懂。在这京城之中,还有谁能有胆子去动上官家的人?明知道上官家和他们夫妻俩关系紧密形同一家人,动上官家的人就等于动他们夫妻俩。谁有这胆子大家心中都有数。
上官泰扭头欣慰的看着她,“你们都是些有情有义的孩子,也不枉义父白疼你们了。”
不想让他继续陷入伤感的情绪中,沈千姿索性转移了话题,突然问道,“对了,义父,我爹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不是她亲生女儿吧?”
她的身份,只有月钦城、上官泰、上官游清楚,但上官泰和上官游只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沈千姿,并不知道她的来历。
闻言,上官泰这才挤出了一抹笑容,拍着她的手说道,“你放心,为父不是个多嘴的人。沈潇能有你这么个闺女,是他的福气,不是我看不起他的亲闺女,而是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世上了,对于她,我没资格去评论什么,你能取代她,是沈潇有福。换做是那个女孩,估计沈潇会难过。”
沈千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义父,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真有这么好?”
上官泰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突然嗔怪的说道,“什么都好,就是抠门,这么久了,都不见你送为父什么,哼,在你眼中,就沈潇是你爹,费劲心思给他准备礼物,不是金香炉就是什么宝剑。我呢?连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
“?!”沈千姿顿时一头黑线,“义父,你还缺那些啊?”都不知道他还珍藏了多少奇珍异宝没拿出来,跟她讨要东西,会不会太欺负人了?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很节省?
上官泰恼道,“总之你对为父就是不上心!”
沈千姿嘴角狠抽,赶紧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好好好,你别计较了,我补上、补上行不?”
上官泰撇嘴,“补好的东西也是有疤的。”
沈千姿忍不住瞪眼,“老头儿,别得寸进尺!那你说我要如何做你心里才能平衡?”
上官泰冷哼,“你送沈潇一件,那就得送我一件另外还要补一件。”
沈千姿磨了磨牙,“好。”这狡猾的老头儿,改明日做两个钱袋子送他!
书房里,沉重的气氛因为两人的斗嘴稍微缓和了一些。
对于上官泰替自己隐瞒身份的事,沈千姿心里也有了数,至少沈潇和沈韵堂还不知情。说实话,她并不是真心要隐瞒欺骗那对父子,而是真的不想去破坏他们的幸福感。
她看得出来,沈潇在乎她,沈韵堂也在乎她。在沈韵堂心中,他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他的妹妹,在沈潇心中,认定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原谅他了。若是让他们知道真相,不知道要面临多大的打击。要她去伤害那对父子,她做不到。
更何况,真正的沈千姿已经死了,而她的仇人也已经死了,让他们知道真相,只会徒增他们的悲伤和痛苦罢了。义父能继续替她隐瞒,想必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沈潇父子对她和钦城的帮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更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她不能在沈潇膝下尽孝,唯一能做的就是替那个沈千姿好好的活着。她活得越好,那对父子才会越欣慰。
在这件事上,沈千姿是彻底安心了,只不过上官泰却被她勾起了话题。
“千姿,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何人?”突然,上官泰很认真的问道,看着她的双眼带着几分猜测。
沈千姿没想到他会突然追问起这个问题来,一下子有些呆愣,不,应该说她根本没打算向除了月钦城以外的人坦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有些东西真没法向人解释清楚。
“义父,好端端的你干嘛问这个啊?”她佯装抱怨道。
上官泰挑眉,“怎么,连义父都说不得?”
沈千姿摸了摸耳朵,嘿嘿的笑了笑,“不是说不得,只是不好意思说。我就外地流落到此的,说来都很丢人。”
上官泰眼中多了一丝好奇,“听说你和钦城相遇是在幽冥山?”
沈千姿点头,这个也不算秘密了,“是啊,我那时走投无路,在幽冥山混日子,哪知道那一次运气背就遇到钦城了。”
“那你如何同另一个沈千姿认识的?”
沈千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要是不解释清楚,估计这老头儿会一直猜疑下去。好在她早就想到要如何圆这个谎,“义父,说起来我跟那个沈千姿也是有缘。她被萧齐谋害扔到了幽冥山,我路过那里的时候发现她还未断气,也不知道我们前世是不是有缘,我发现她竟然跟我长得一摸一样。是她告诉我她的身世,还委托我替她报仇,所以我才假扮成她的身份到了萧家。到了萧家以后,萧姗姗又找到我,说她不想嫁给承王,我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认为嫁给承王就能有靠山,所以就答应了萧姗姗替她出嫁。这才跟钦城又一次见面,这以后的事你们也该清楚的。”
上官泰听得很认真,最后也点了点头,算是心中疑惑彻底解开了。
“对了,千姿,你爹娘呢?”
“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我跟我娘了。至于我娘,几年前因为重病也去世了。”对于这些,沈千姿也没隐瞒,算是说了真话。
上官泰眼中多了一丝怜悯,“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为父很欣赏你的勇气。”
想到自己过世的母亲,沈千姿心中有些酸酸的疼痛。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她释放自己的伤感,忍着对母亲的怀念,她朝上官泰笑了笑,“义父,别替我难过,我能有你们这些亲人朋友陪着,我幸福着呢。要是我娘在天有灵,也会替我高兴的。指不定我娘为了感激你,还会保佑你长命百岁呢。”
“呵呵”上官泰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就喜欢拿我寻开心。”
沈千姿也陪着他呵呵笑了起来。
尽管心中依旧担心着郑欢乐和她肚里的孩子,但她还是想多逗面前的老头儿笑笑。毕竟人岁数大了,她是真不希望他心情不好。在这个大家庭中,他是他们所有人的顶梁柱,他若因为太过忧愁而倒下,那才是大家最为紧张的。
只不过沈千姿的心愿很快就被破灭了。正当父女俩暂时抛去忧愁像开玩笑一般说着知心话的时候,李庚匆匆来报打探的消息。
“老爷,各铺子都回了消息,并没有发现少夫人的下落。”
上官泰神色又变得沉重起来,对李庚摆了摆手,“老夫知道了。”
既然有人存心想劫走他儿媳,肯定不会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沈千姿拍了拍他的手臂,“义父,再等等吧,钦城和上官大哥还没回来呢。”
上官泰无奈的点了点头,“希望他们能有所收获。”
一个时辰之后,月钦城和上官游回来了。两人脸色不好看,特别是上官游,那双眼眸都泛着红丝,身上的气息更是冷冽得有些冻人。
“钦城,怎么样了?”沈千姿上前,拉着月钦城的手低声问道。
月钦城紧抿着薄唇摇头,“暂时无果。”
沈千姿皱眉,“那伏顺王呢?你们可有找到他?”
月钦城浓眉皱得很紧,俊脸上也布上一丝可怕的寒气,“他也不知所踪。”
闻言,沈千姿心中的一点侥幸算是破灭了。这样的结果还用说吗?郑美丽和欢乐同时失踪,如今连伏顺王都不知踪影,这代表着什么他们不需要明说了。
那狗造的东西,要真是敢伤害欢乐,她绝对会把他剁成肉酱!
握着他微凉的大手,沈千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了,她都不敢去看上官游的脸色,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接近他。此刻的他就像被巨大的冰雹包裹着,稍微一触及,他或许就会爆炸,然后那些冰雹就变成暗器向人袭击,反正怎么看怎么危险。
“钦城,京城都找过了对吗?”
“嗯。”月钦城反手将她柔胰握住,不着痕迹的将她带到身前,轻拥着她。
沈千姿继续皱眉,“确定每个地方都派了人去搜?”
月钦城垂眸,有些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沈千姿磨了磨后牙槽,“还有一处地方没搜。”
闻言,月钦城像是恍然大悟般,眸瞳紧缩,放开她,他转身跨出了书房。
“千姿,还有哪是我们落下的?”突然,沈千姿的肩膀被人抓住,某人的力气有些大,让她微微吃痛。转头,就看到上官游阴沉冷冽的俊脸。
“行宫。”沈千姿也没瞒他。看得出来,面前的男子已经乱了阵脚,甚至有点六神无主的感觉。
那么大一处地方,他们竟然都忘了要去搜。
这一次,上官泰也没耐性再等待下去了,父子俩一同带着人去了月凛的行宫……
自从太上皇得了疯症以后,行宫早就变了一番摸样。那些奢华的建筑被拆了不少,就连行宫里做事的宫人都减少了。若是每个宫殿都去走过,定会发现许多地方都是空的,说是人去楼空一点都不夸张。曾经月凛正常时,那些不得宠的妃子多少还有点依靠,就算这辈子不能做个太妃太嫔,至少衣食无忧,当太上皇的女人也是享福的。
但如今,太上皇已经疯了。不是胡言乱语,就是挥刀砍人,还总喊着自己是皇帝,任何人都得对他臣服。这一两日女人们还受得了,大不了躲着不见太上皇就是。可谁知道太后慕容氏居然下令,但凡行宫中的女人都必须轮流服侍太上皇。
这命令一下,行宫里的女人们几乎都吓傻了。要他们服侍君王可以,可要是让她们服侍一个疯子,谁愿意?说不定太上皇一发疯就将她们给砍了,她们连冤都没处伸。
这也就是如今行宫格外冷清的原因。胆小的、没有后路的,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了结了,胆大的、不想死的,早就带着自己的人逃走了。对这样的现象,太后慕容氏也没什么反应。自从女儿朝阳公主死了以后,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行宫后面的小佛堂居住,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在太上皇疯癫以后,她更是极少过问行宫的事务,彷佛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放弃了。就连伏顺王前来行宫照顾月凛,她也几乎不露面。
看着昔日奢华贵气的一座座宫殿如今变成一座座空屋,沈千姿心里是得意的。不是她心有多狠,而是她心中很恨。太上皇早些年做过那么多的荒唐事,差点连自己的江山都玩完了,如今让他们过点清心寡欲的日子,说实话,她还觉得他们挺仁慈的,毕竟要养整座行宫,每年的花销并不少,他还能有个善终,也该知足了。
如今行宫里,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月凛身边的老太监常青在打理。此人跟随月凛的时间最长,尽管曾经有些仗势欺人甚至是一副恶奴的嘴脸,但却算是个掏心掏肺的奴才。
听闻皇上带着人马前来行宫,他带着宫人前来恭迎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宫人伏在行宫门外高呼。
站在最前面,月钦城背着手,面容冷肃,即便只是一身简便的月牙色长袍,可也掩盖不住他威严冷冽的气势。
“常公公,朕问你,伏顺王今日可有来过?”走到常青面前,他并未叫起,只是严肃的开口问道。
常青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摇了摇头,“回禀皇上,这几日奴才都没见着伏顺王。”
“当真?”月钦城微微眯眼,低沉的语气带着质疑,更显冷冽。
“回皇上,奴才不敢欺君。”常青回得很快,只见他再次抬头,白净无须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皇上,恕奴才斗胆一问,可是伏顺王出了何事?”
月钦城微寒的眸光在他脸上扫了片刻,随即,紧抿着薄唇绕过地上的众宫人直接迈进了巍峨的行宫。
他不作答,常青肯定不敢追问,只能疑惑不安的看着他带着上官家的人进入行宫。上官泰和上官游这对父子,他虽然没同他们接触过,但还是认识的。他不明白这对父子到行宫来做何?
上官家同太上皇之间向来如水火,如今上官家的人出现在行宫,难道是来看太上皇的笑话的?可要真这样,他们早该来了。皇上带着这么多的人前来,口中又询问伏顺王的事。
他们到底想做何?
对于月凛疯癫之事,常青一直都很自责。他如今之所以对这对帝后恭敬有加,那也是因为月凛的疯病。常年伴随在月凛身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月凛的身体,向来包养有方的月凛一日之内就得了如此疯症,别人会信,可惟独他不信。偏偏那一日他外出办事,第二天回来就看到月凛疯疯癫癫的样子。
他怀疑月钦城和沈千姿动了手脚,把月凛害成这样,可是他根本就不在现场,就算问行宫里的人,他们也只说皇上是来接皇后和小太子的,因为太上皇无缘无故把皇后和小太子劫持到行宫里。至于其他的,宫人全都说不清楚。没有证据证明月钦城和沈千姿对月凛做了手脚,常青无奈,他甚至和伏顺王一同寻遍了京城有名的大夫,还暗中买通关系请御医前来,可最终结果就是月凛是受刺激过度导致疯癫的。
尽管所有的人都这样说,可他依旧不信。他知道月凛的疯症跟这对夫妻有关,他甚至替月凛感到心惊和恐慌,也觉得月凛这一次做的是有些过了。如今皇上气势如虹,怎么能去招惹他的妻儿?
对月钦城和沈千姿,他现在是小心翼翼又心生敬畏。连太上皇他们都敢下手,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奴才,他死了不足惜,可是如今太上皇正是需要人照顾之际,他死了还有几个人会尽心尽力的伺候他?
所以他对月钦城和沈千姿恭敬起来,一来是希望自己能保住性命,二来希望他们夫妻俩有朝一日能原谅太上皇一时的冲动,让太上皇痊愈过来。
等到大批身穿盔甲的将士进了行宫,常青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众宫人跟了进去。
没有知会任何人,月钦城直接下令让将士将行宫包围了起来,开始逐一搜查。
半个时辰之后,消息还是让人失望的。伏顺王和其侧妃郑美丽并没有在行宫出现过,更没有郑欢乐的踪影。
最后一丝线索就这么断了,对于上官游来说,可谓是打击颇大。
看着他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准备离开,沈千姿手快的抓住他的衣袖,有些紧张的问道,“上官大哥,你去哪?”
“你们不用管我。”上官游头也没回,只是声音很低很沉,甚至带着几分沙哑。
沈千姿没放手,并暗中示意月钦城将他拦下,“上官大哥,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欢乐不见了,我们也很担心,我们和你一样,都不希望她出一点意外。可是你不能因为担心就自乱阵脚,这样对你对欢乐都不是好事。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就是想去寻死,我跟你说,你要真有这种想法,我就让义父和钦城直接把你绑了。你可得想清楚,你死了不要紧,万一欢乐突然回来了呢,难不成你让她和肚里的孩子再陪你死?”
上官游紧紧的攥着拳头,眸光沉冷的有些可怕。是,他的确想死,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死。
就郑家那样的地方,他明明可以不让她回去的,可是都怪他该死的心软,要不是他,欢乐根本就不会落入别人手中。
那小女人要是有防身之术他还不至于紧张到如此地步,可她偏偏什么都不会,要她去面对一些丧尽天良的人,她如何能应付?
他恨死自己了!
作为她相公,居然会让她在自己眼皮下出事!
沈千姿抚了抚额,再聪明的人,在自己在乎的人出事时,都会失去理智的。更何况,面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在郑欢乐面前就从来没有理智可言。
“上官大哥,不管如何,你都得冷静下来,听我说,此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险恶,他们抓欢乐,可以说毫无用处,一定还会有其他的目的,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好分析行不?”
上官游突然回头,阴沉的眼眸中染着猩红的血丝,冷声问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闻言,沈千姿瞬间黑了脸。
扭头,她朝身旁某男人瞪过去,“钦城,给我揍他!”
这混球,大男人主义太严重了,以前是这样教训她,现在也是,实在是欠揍!
月钦城揉了揉额头,上前抓住上官游的胳膊将他往一旁拽,眸光也不赞同的瞪他。别说他的女人惹不起,就算惹得起,他也不同意。
“放手!”上官游烦躁的开口。
“你当真是欠揍。”月钦城冷脸相对。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上官游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沉痛。
“因为理解,所以不想你做傻事。”月钦城拍了拍他的肩,他们自幼交好,亲如兄弟,彼此就算没有言语,也能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看透对方的心思。他知道他不好受,若是换做是他,他也会抓狂的。
就在几人有些束手无措之时,突然听见有人传报,说伏顺王来了。
上官游一听,甩开月钦城的手臂突然冲了出去——
月钦城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朝人群走来,那满身的酒气、微醺的神态,很显然是饮酒过度。
还未靠近人群,就见一抹蓝色身影朝他冲过来,推开了搀扶他的人,下一瞬,他的衣襟被人拽住,对方一记拳头恨恨的挥在他脸上,直接将他打飞在地。
“唔——”
来不及呻吟,衣襟又被人拽住。或许是因为突来的疼痛让他酒醒了,那微醺的眼眸逐渐清明起来,甚至喷出了一团怒火,只是不等他先开口质问对方,就听到对方的厉吼声在耳边响起。
“月清,你这卑鄙小人,不想死的话就把本少的女人交出来!”
面对上官游铁青骇人的脸,月清眼里的怒火高涨,抓住上官游的手腕试图将其拉开,怒道,“上官游,你这是做何?你的女人?你的女人同本王有何相干?”
上官游一手死死的拽着他衣襟,另一只手眼看着就要挥拳而下,突然,举高的手腕被人抓住。
“上官,你先放手。”站在他身侧,月钦城不赞同的朝他使眼色。
上官游压根就听不进去劝,此刻的他早就被过度的担忧冲昏了头,对着月钦城就是一通吼,“你这是想袒护他不成?你也猜到是他抓走了欢乐,为何不逼他把人交出来?是,他是你亲大哥,他做何事你都可以视而不见,这明明就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为何要牵扯上我们上官家的人?如今欢乐不见踪影,生死未卜,难道你还想为了袒护他置欢乐生死不顾吗?”
“上官游!”月钦城脸黑的朝他怒吼道。二十年的兄弟之情,他们这还是第一次争吵,他没想过上官游竟然冲动成这样,这厮怎么能如此说话?
强硬的将月清从他手上拉开,换成他死死的拽着因醉酒双腿发软的月清,朝上官游咬牙道,“你看清楚,在我眼中,他不是我的兄弟,他更不及上官家一分!”
一记拳头很准的落在乐清的肚子上。月清当场就被打飞出去。
“唔——”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月清扭曲着脸不断的呻吟。
上官游冷着脸看着这一幕,胸口不断的起伏着。
“游儿。”在他身后,上官泰出声唤道。
上官游没理会,阴沉的眸光依旧紧紧的盯着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紧握着双拳恨不得扑上去把对方给撕了。要不是这个人,他何以会同自己的兄弟翻脸。都是这个人渣,自己没本事,却还自以为是,总以为他还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就在月钦城正打算上前将月清拽起来的时候,只见月清口吐污水,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反正那些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水带着一股子酒味和酸腐的味道,难闻至极。而他吐完之后,两眼一闭,四肢一软,突然间就昏了过去。
“来人,将他带下去!”看着突然昏厥的人,月钦城冷声下令。
看了一眼旁边被戾气笼罩的上官游,他什么话都没说,绷着一张俊脸转身走开了。
“钦城!”沈千姿焦急的喊道,可是男人走得极快,连她都没理会。
“上官大哥,你怎么能那样说他?”走到上官游面前,沈千姿也有着几分气性,她绝对不会看错她家钦城眼中那抹受伤的神色,“钦城一直把你们当家人,在他心里,你们早就超过了他生父和兄弟,没有你们,就没有他的存在。可是你却犯浑的说他袒护别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袒护人了?”
上官游紧紧的抿着薄唇,手背上青筋一跳一跳的,眼眸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某人消失的方向,那黑眸总算有了一丝清明的光芒,一丝悔意从他眸中闪出。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沈千姿看得有些心惊胆颤,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显就是丧失了理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经大脑,他也不想想,既然伏顺王敢出现,人家肯定就不会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事。更何况他们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证明欢乐失踪跟伏顺王有关,毕竟那是在郑家发生的事,欢乐失踪同郑美丽有关,伏顺王根本不在场。
就算怀疑伏顺王,也得有充分证据才行,否则以伏顺王的心计,就算是他做的,他也不会承认。
“上官大哥,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没错,你是可以为了女人伤害自己的兄弟,可你真要翻脸,也该等找到欢乐再说。我相信钦城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些年受你们家照顾,他才能活下来,也是有你们支持,他才能坐上那把龙椅。你可以看不起他,但请你看在他自幼没人疼的份上,别去伤害他的自尊。”
放眼望去,没有人比她家钦城遭遇的种种更加让人寒心和心疼。出身高贵的皇子却不受亲人的待见,被自己的祖母选作质子软禁他国,他在栖身自己的时候非但没被尊敬反而还被生父狠心追杀。好不容易撑到现在,他在为这个江山社稷努力付出的时候,他最信赖、最依赖的兄弟却说那样伤人的话。
试问,他哪里做错了?陪在他身边这么久,他都没自私过一次。
上官游的话无疑是一把刀插向他
“我”上官游薄唇蠕动,阴沉的面上也浮出一丝懊悔。
“游儿。”上官泰叹气的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不赞同的说道,“你啊,是该冷静冷静了。千姿说的也正是为父想说的话,你若再冲动行事,为父也只能把你关起来了。”
上官游收回目光,想开口说话,可沈千姿已经扭头跑掉了。
“爹?”看着自家老爹,他目光带着一丝可怜。
“哼!谁让你胡言乱语的?自己说的话自己负责。”上官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假山旁边,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孤单的一动不动,背着对人也看不到他的神色,但那颀长的身躯所散发出来的失落的气息却让人扎眼的疼。
“钦城。”走上前,沈千姿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身,熟悉的竹叶香带着微凉的味道,“你别跟上官大哥见气,他现在处在激动中,说什么话都是浑的,我已经狠狠的骂过他替你解气了。”
男人转过身,将她拥在怀中,下颚抵着她的头顶,只听他低沉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会不会像他一样有一天也会指责我、厌恶我?”
沈千姿心口一紧,抬头很认真的看着他,“你别这样说行吗?没有人会那样说,也没有人会指责你、厌恶你。欢乐出事,跟你没关系的,你别往心里去。上官大哥他那样说,只是失去理智罢了,他那些话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千姿,我不想要这个皇位。”突然,男人淡声的说道,尽管他说的很小声,可那话中的含义却让沈千姿浑身僵硬了起来。
“傻瓜,为何不想要?难道只是因为被上官大哥说了几句你就受不了吗?我所爱的钦城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可以任性,但绝对不会感情用事,他很理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不是因为一两句话就打退堂鼓。”紧紧的抱着他,沈千姿声色动容的说道。
她知道他有压力,而且不是常人能够体会的压力。从小到大要学会怎么去保护自己,哪怕坐上了那把龙椅,他也没有一天心安过。
偌大国家需要人掌管,特别是他登基开始的那一年,稍不注意,他失去的不仅是那把龙椅,更是千千万万臣民的信任。若陇南国在他手中灭亡,他就是历史的罪人,明明是自己父亲一手造成的,他却成了背负黑锅的人。
那种压力,真的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宁太后之死、朝阳公主之死,不是说他无情无义、六亲不认,而是她们太过分,把逼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如今太上皇疯魔,伏顺王还对皇位虎视眈眈,这些人若只是普通人倒也好处理,可是偏偏不是,那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他也是有血有肉的,要他不顾一切除掉他们,他肯定是下不去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能除去他们的理由,这个‘理由’就要看伏顺王是如何取舍的了。
他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相反的,就是因为给了太多机会,迫于血缘亲情,他默默的忍让着,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太后和朝阳公主以及太皇上,他们的下场看似很惨,可他们的下场都是他们应得的。这些别人觉得‘凄惨的下场’,在上官游看来根本就是他不舍造成的,他觉得他们对钦城的付出还不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他们看来,钦城就是心软。
所以才有今日上官游的不满。
“千姿。”男人的嗓音低喃的响起。
“嗯。”
“你会像他们一样对我失望吗?”